“今日请我来通判府相见，具体何事？”</p>
“难道只为了私交？”</p>
通判府前堂。</p>
堂外阳光映雪，堂内刘彦、万山落座用茶，环儿被府中丫鬟带去见怜云小姐了。</p>
闲聊时，刘彦问起‘那两位翰林钦差约见自己的意图’。</p>
杨万山放下茶碗说：“我以为不止是为了私交。昨日我等聊说‘天子封赏’，我见周张二兄似乎还藏着事未说……”</p>
说着他眼看堂外，小声接耳道：“我和内兄揣摩天家君心，都以为‘他遣翰林学士做钦差，是为了一试世才你学问和师承……’”</p>
“若真如此，可能想让你入仕，助其治理天下。”</p>
前半句刘彦倒是认同，天子可能对自己身学好奇，但万山后话他就不能苟同了。</p>
他引用《礼记·大学》名言，说：“欲明明德者于天下者，先治其国。欲治其国者，先齐其家。欲齐其家者，先修其身。”</p>
“而欲修其身者，先正其心！”</p>
“眼下我只得‘明心’，还未得‘正心’。”</p>
“天子再如何赏识我，又岂会让一个未成家立业之人帮他治理国家？”</p>
“就算天家不拘一格用人，我也不敢盲目入仕。”</p>
“否则心志不明，治理一方而害一方。”</p>
说完他又谈起自己对于治国想法，告诉万山：“我大概会从政入仕，但要等到学有所成之后，届时再看天下格局如何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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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万山赞他有自知之明，说：“若天下为官之人都如世才一般，从政为官只为了治理国家，而不取利、贪污、结党营私，那天下势必太平。”</p>
刘彦道：“起初大家理想相同，天下所有读书人为官，开始皆为治世。后经过诸般熏染，就有人逐渐改变了初心。志向也变了。”</p>
“所以《大学》中才说，心正而后身修，身修而后家齐，家齐而后国治，国治而后天下平。”</p>
“致知在格物，物格而后知至，要义在于‘致知表里’，使君心固道！”</p>
“只有坚定道义，巩固志向，才不被诸多欲念心蚁啃毁道义。”</p>
“做不到‘正心’，又谈何‘立志’，说什么‘治国平天下’？”</p>
“喊出来也不过是一腔热血，一句豪言罢了。”</p>
“公子所言甚是！”</p>
堂外传来女子赞同声。</p>
二人望外，阳光白雪映衬李怜云持书走入。</p>
她身披绒氅，斜带珠钗，身貌透着书卷气、药草香，比神魂面貌更清丽。</p>
身后跟着环儿和一丫鬟。</p>
主客双方彼此目视。</p>
刘彦观赏怜云装扮，见美色中有‘雪中梨花’之韵味，起身施礼：“小姐今日之容，真可谓一朵梨花压海棠。”</p>
若换一人如此说话，大概会被她当成‘登徒浪子’、‘撩拨之语’，但言出自刘郎之口，听着便有十分悦耳。</p>
怜云还礼浅笑道：“公子过誉。家父早欲请公子过府一叙，今日沾了两位翰林福气，迎得公子登门，又送来‘一方清誉’……”</p>
“家父与钦差去府衙宣旨，命我在家待客。”</p>
“小女子百般思量，唯恐有失待客，想以一篇典故作为谈资，也请教公子，解我不明之处。”</p>
刘彦留意到她手中书，封面书名曰《松山雾雪录》。</p>
直接聊此话题，问起此书和她所言‘典故’。</p>
李怜云把书递给他过目，说：“此书与《青竹雅集》相似，乃太祖年间名士白玉剑寒所着，收录民间百篇异闻。”</p>
“我偶得几本，这本中有一篇，我读不大懂。”</p>
“白玉剑？”</p>
刘彦记起此名，在徐州时山君曾以‘白玉剑典故’，与他讲解‘何为真学’，不想有缘见到他的着书。</p>
在怜云指点下，翻看她所言《酒虫》一篇故事。</p>
这篇故事很简单。</p>
说的是，常山刘某嗜酒，却喝不醉，有时他也好奇自己为何喝酒不醉。</p>
一日游僧拜访，指出他喝酒不醉是因为‘胃里有酒虫’，并用药使他呕吐出‘酒虫’。</p>
从此刘某便厌酒了，滴酒不沾，原本富裕的家境，也因失‘戒酒’变得清寒。</p>
怜云不解之处就在于此。</p>
她不明白为何‘刘生嗜酒时家境富裕，戒酒反而家境贫寒。’</p>
刘彦读完一遍揣摩，想到另一篇《寿翁》典故，把两篇放在一起通读，便知其中原因所在。</p>
“原因不在刘生戒酒，而是他失了‘酒虫’。”</p>
“游僧骗了他，那酒虫乃是一种‘身中福’。”</p>
“而他身有福，却不知福，被僧人三言两语骗走‘身中福’，所以家境倒退了。”</p>
堂内众人听着解释新奇。</p>
万山问：“刘生酒虫，与潘生心虫，可是同属于一类？”</p>
“非一类。”</p>
刘彦把书归还小姐，端茶说：“潘生心虫乃根深执念所化，刘生酒虫是与生俱来的福份，绝非僧人口中‘酒中精’。”</p>
“《青竹雅集·寿翁》一篇中说，福气乃是常驻人身的吉运，它和造化不同。造化时高时低，福气可常在身上，前提是不丢失它。”</p>
“每个人生来皆有福气，它藏在人身之中，福气大的会结合人之精气化‘身中精’，就如书中所言‘酒虫’。”</p>
“福气小的，亦可以修养使其壮大。再结合运势，可造就出无往不利的‘福运’！”</p>
李怜云听此玄妙所言，心得几分明白，似看见自己福运所在。</p>
她丫鬟则更好奇‘如何养大福气’‘小福变大福’。</p>
刘彦笑道：“只要与人为善，便能添自身福气。佛道之所以爱好‘广结善缘’，其一就在于此。”</p>
“但善行不可乱施，善缘不可乱结，要对人而用。”</p>
“俗人很难辨明这点，所以有时出于好意，却给自己招致灾祸，福气不增反减。”</p>
“似你等，只要做好本分，不做害主之事，能守住本身福不失，便得府邸大人福气荫庇。”</p>
丫鬟连连点头，公子这话说的通透。</p>
李怜云持书说：“小女子结识君子，便是福气所致。”</p>
“我已让家人在庭廊备了茶宴，不如前去煮茶赏雪，小女子还有诸多不明典故，欲请教公子指点。”</p>
“今日我揪住自家福气，使劲的使它。”</p>
听千金小姐说起俏皮话，刘彦万山相视而笑，也不拿她当寻常女子，随请去往后园庭廊。</p>
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