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岸头花轿是谁家的？”</p>
“我打听了，是南城刘家的，听说刘郎今日纳妾。”</p>
“纳妾用花轿抬？”</p>
“那你是不知娶的谁家女。我听说啊……”</p>
……</p>
巳时，阳光晒雪。</p>
临安西城码头，几个洗衣妇人凑在一处说岸上红花轿。</p>
花轿旁围着好些孩童，唱着《迎亲谣》，伸手讨喜钱。</p>
桃花、杏儿站轿边手挎竹篮，篮子里有枣子、花生、蒸糕，另有两吊散钱。</p>
桃花发给小童一人五文，叫他们去买糖吃，一会儿再过来在唱，还发给他们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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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童们欢呼如麻雀散，争先去找卖糖人。</p>
杏儿含笑说：“今日喜事一定热闹，若是我嫁人，有这一半就好了。”</p>
桃花道：“我们当奴婢的，哪有这般福气？你想出嫁，我却不想，我愿留在公子府内……”</p>
二人正说话，见一艘精美画舫到岸头，船上一位俊貌公子，左右各站一少年一中年。</p>
杏儿眼眸明亮，认出船上公子乃钱塘三郎，小声告知桃花。</p>
同行李主簿上岸，笑颜礼道：“我家三公子来赴喜宴，不知奉义府邸，小娘子可否引路？”</p>
杏儿点头，把竹篮递给桃花，引着贵客去往南城刘府。</p>
此时槐花巷里巷外颇为热闹，得知刘家办喜事，不少百姓来围观，巷邻早早就来刘家帮衬。</p>
由于刘宅院小，不够迎客。</p>
今日便把齐家、李家宅院用上，一家院子待客办酒席，一家院子用来造饭做喜宴。</p>
庖厨是从东城酒楼请的，为了办好刘家喜宴，邵掌柜把厨子伙计都调来，酒楼都关了。</p>
进到刘府前院，见院里布置一新，设三张席宴，堂内两桌，十几人遍布叙话笑谈。</p>
其中有林家表兄妹、李家堂兄妹、周慕白等东乡生员，及东城商会八位商家。</p>
这些商贾都是跟着林、李两家来的，虽说没有请帖，却以商会名义拜府，适才也受到待见。</p>
后院书房，刘彦挥笔写字，平儿在身旁研墨，说着商会送来的礼金数目。</p>
少时几张字写好，公子落笔进到正房与母亲叙话，房内房外十多个戚家亲戚。</p>
平儿拾起桌上墨宝，一张张搭在手臂上，托着过堂，请来众商说：“诸位老爷礼金甚厚，我公子以字回赠。”</p>
“这些字皆为吉祥寓意，挂在家中可添书香，可以辟邪。”</p>
“诸位可凭喜好，各自挑选一张。”</p>
说着，他将八张字铺在喜案长桌上。</p>
众商拥挤品鉴，赞誉声此起彼伏，众生员和林李两家公子小姐也去看。</p>
林承平指点一位商贾道：“伯伯可不要小视，这些字并非是书香门第打发宾客之物，而是先生真学所书！”</p>
“正如先生家人所言，此字确能辟邪。”</p>
众商喜不自胜，小做商议后，一人揭请一张卷起，满面红光拱手告辞。</p>
他们前脚走，后脚杏儿请着钱塘贵客入院。</p>
三郎鹤立在院内，一眼望见堂上高挂的匾额。</p>
众生员和林李两家公子小姐，则看来客。</p>
三郎感应目光，笑对他们持礼。</p>
刘彦闻讯来到前院，接迎许三郎书房叙话。</p>
过堂时，三郎道：“不知小生能否礼见老夫人？”</p>
刘彦含笑说：“三郎有此敬意，我岂能阻止，就怕家母受不起君家礼数。”</p>
许三郎端正心道：“今日拜府，小生乃以儒子身份，不敢以神人自居。先生对我而言乃儒门达者，达者为师，我如弟子。”</p>
“今拜府入门，当礼敬先生高堂。”</p>
刘彦不再推脱，请着三郎入正房引荐，称呼他为：“钱塘家三公子。”</p>
老夫人一愣，许三郎作揖礼见：“晚生许凌烟，拜见老夫人。”</p>
刘彦见母不知所措，转对三郎道：“胥先生和相先生也已来到，不如与我去见。”</p>
许三郎跟着他进书房，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。</p>
刘彦书桌前敛袖手指《山居图》。</p>
见画半展开，只显露画中山居。</p>
三郎神目一查，看到其内宾客众多，今日到访的仙客神人，皆在画中谈笑风生。</p>
包括东西两湖神人，阴山春燕翠莺二女，东乡于氏父女。</p>
李主簿赏画称赞：“原来玄妙在此！”</p>
刘彦点头对三郎说：“我家甚小，不够容客，故以画宴客。此图乃前朝画圣之作，内中画境灵秀，三郎何不进去一观？”</p>
“先生奇思妙想，小生当入画一睹。”</p>
许三郎携带兴致，缩小身领李主簿、书童入画卷。</p>
东湖相君、西湖胥君见他来了，含笑扬须相邀入席。</p>
其时平儿跑进书房，回话道：“黄家老夫人和众小姐都来了。”</p>
刘彦稍思后入房与母耳语说话，刘氏连连点头。</p>
之后，母子二人一同过堂，迎接黄家母女。</p>
黄家老夫人看到刘家母子都出迎，顿觉颜面光彩，暗知两家结亲成了。</p>
刘氏一眼环视，不等读书郎引荐，笑颜上前寒暄，说着见亲戚之言。</p>
“我儿快礼见，这是我家表姐，当称‘表姨母’。”</p>
刘彦当众礼见，称：“小侄见过表姨母。”</p>
黄老夫人显笑连点头，身后众女笑逐颜开。</p>
最小的十四娘眼眸疑惑，暗问姐姐们：“姐夫称妈妈表姨母，我们称刘老夫人姑母，不是乱了亲戚辈分？”</p>
十三娘教导说：“你却不懂刘老夫人深意。老夫人已知我家今来认表亲，如今刘家太公已不在世，这门表亲只能结在老夫人这枝。”</p>
“所以老夫人称呼母亲‘表姐’，让姐夫认母亲为‘表姨母’。”</p>
十四娘懂了，又问：“我们如何称呼刘老夫人？”</p>
十姐转顾道：“真笨，也应称呼刘老夫人为‘表姨母’，以后世才姐夫就是我等表兄了。”</p>
众女传音时，黄老夫人与世才笑说两句，引着众女礼见刘氏母子。</p>
黄家众妹齐呼‘表姨母’、‘表兄’。</p>
当众认亲后，两位老夫人挽手入内宅，刘彦留下与黄家众妹介绍众客。</p>
这时桃花欢快进家门，禀告公子：“新娘子来了。”</p>
众妹、众客各都熄声。</p>
平儿笑颜看公子，刘彦吩咐道：“桃花去内宅报知老夫人，平儿准备迎亲。”</p>
“是。”</p>
两人异口同声，一个奔内宅，一个出家门。</p>
等阿九过堂到前院，刘彦叫她把书房《山居图》挂到正房，供设香火。</p>
不多时，门外巷内喧闹如潮，喜乐唢呐响起。</p>
刘彦头戴一支簪花，身披大红衣氅，在众目注视下步出家门。</p>
一霎时，喜气扑面而来，目光聚拢而至，男女老少望着出门迎亲的刘奉义，皆赞刘郎俊气。</p>
刘彦眼眸直视花轿，阔步迎上去。</p>
表妹少卿含笑相对，低头对轿中表嫂道：“我兄长来接亲了，嫂嫂把手递出来。”</p>
轿中怜云伸出纤纤玉手，红绸盖头内显笑颜。</p>
少卿牵赴表嫂，跟随表兄进家。</p>
身后是戚少卿、华明渊等人。</p>
荀舫主、高二姐没有跟来，留在青花舫等外客走了再去。</p>
鞭炮声响起，李怜云跨过火盆、迈过门口，进了刘府大门。</p>
内宅老夫人听见声响，笑与黄家老姐姐、亲戚们相视。</p>
等不久，就见刘彦领人过堂，少卿与丫鬟各扶怜云一臂。</p>
走到正房门前，刘彦禀告家母：“妾已接至门前，请母亲相面、训话。”</p>
说着，接过桃花奉来的秤杆，轻轻挑起盖头，使怜云花容显露出来。</p>
房内两位老夫人、众亲女眷、及《山居图》中神人、仙家皆齐目观面。</p>
怜云门前持礼跪下，低声说：“妾室李氏，拜见老夫人。”</p>
刘氏甚悦，点头道：“好。我儿纳得好妾室，李氏是有福之相，扶入房中。”</p>
“是……”</p>
丫鬟过去扶起小姐，少卿把该盖头撩下。</p>
刘彦还了秤杆道：“宾客在外，孩儿要去接待，母亲有何叮嘱？”</p>
刘氏端起奉义之母架势，说：“好生待客，莫薄待众客。”</p>
刘彦领喏转身，顾看一眼怜云。</p>
盖头内，怜云明眸亦顾看刘郎。</p>
两人虽不能面见，但能感应彼此目光。</p>
走入南房后，少卿叫丫鬟关门，揭开表嫂盖头，伴坐说：“嫂嫂可累到？这成婚礼好生繁琐，我都累了。”</p>
怜云面似粉梨花，笑道：“妹妹不懂，此乃厚待与我。”</p>
“寻常之家纳妾，绝无这等礼数。你该去交差了，记得讨喜钱。”</p>
“那我去了。嫂嫂若内急，或口渴腹饥，就让丫鬟来告。可别薄待自己。”</p>
说着，少卿香帕掩笑，起身出门入正房交功，讨要迎亲钱。</p>
一时间，刘府里外欢声笑语不断。</p>
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