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日天气甚好，我看能来百家商贾。”</p>
“这‘万商集会’若得办成，东湖便可做成‘转运集贸之地’，便可达到世才所言‘后治’……”</p>
“只要不是天下大乱，临安百姓受用无穷。”</p>
隅中，临安县衙后堂。</p>
郭主簿从东湖回来，交上今日来赴会的商贾名册。</p>
陆侯手持翻看，万山在旁笑谈。</p>
见名册上不下五十个商号，这只是当前来到的，另有不少商家还在路上。</p>
为了今日商会，全县官吏没少奔波，不止请遍州县商贾，还请了周边巨号商贾。</p>
诸如严州李家、绍兴谢家、嘉兴董家，海宁林家，衡州张家、金华石家……</p>
郭主簿接话道：“今日所到商贾，无不想见奉义君子。多与下官讲，如果请来刘奉义，他们愿把商货都运来临安东湖转运交易。”</p>
陆侯闻言思量。</p>
杨万山点名册说：“这些商贾是想让世才兄做个保人，乃担忧临安政令不稳，恐有一日官家与民争利。”</p>
“内兄且去东湖迎他们，我去与世才说。”</p>
说话背袖出衙堂，直奔南城刘府。</p>
此刻，刘彦正在书房作画。</p>
院里桃花在教表小姐洗衣裳，刘氏在正房与慧静谈佛法，官家之妻杨氏亦在旁听。</p>
杨万山来到后，对正房老夫人、佛家、家姐一礼，便入书房看君子作画，张口称赞：“好一幅钱塘山水图卷。”</p>
“世才画的可是当夜‘九江潮会’之景？”</p>
潮会已过去三日，当日事皆成旧事。</p>
但刘彦对那夜游江记忆犹新。</p>
这两日，他作不少有关‘钱塘江夜’‘富春山水’题材的词赋，与万山品谈，练五音吟赋。</p>
眼下所绘，正是当夜游赏所见江水美景。</p>
画上，一条折江由新安之水为源头，经严州、过新安，汇入兰江之水，又过桐庐富春江，三江潮浪汇聚，向东北奔涌入海……</p>
新安钱塘水源处，几笔勾勒半身龙首大船，船上人物不曾细画，只大概勾出身形，乃写意之笔。</p>
但奇的是，却能叫人一眼分辨出‘哪是神人’‘哪是君王’、‘哪是佳客’。</p>
其中原因，是刘彦给笔下人物画了‘道骨神形’。</p>
画九江灵君、钱塘君皆勾龙形，画灵官神人皆香火虚形，画自己则勾出立身天地之形，即‘人’之形。</p>
万山越看越奇，问世才：“如何画形传神？莫非用了仙法？”</p>
旁边阿九指点说：“万山公子仔细看画中人物，看笔线之中，可见文字之形意？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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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万山得其点拨，明亮心窍文光，细细的观看人物笔墨……</p>
陡然窥见文字之形意，蓦然转顾作画君子。</p>
“世才真有奇思！”</p>
“你是‘以字画人’，易字形而成人物，并且保留了字意。”</p>
“画江君用的是字，画神人用的是‘神’，画人则用‘人’字。”</p>
“着实微妙！”</p>
听他一番赞赏，刘彦收笔笑道：“我是画技拙劣，才思用字形传神，不过凋虫小技。”</p>
“当夜之潮会，蔚为壮观。”</p>
“宛如一幅山河壮丽图，似乾坤之大赋。”</p>
“人间丹青笔墨实难描绘出来，作此画仅是记录。”</p>
杨万山相视，揭起画卷问：“可否送与我？我愿奉上五两润笔银。”</p>
阿九在旁掩笑。</p>
刘彦说：“如此我岂不是大赚一笔？这一张纸一砚墨不过几文钱，万山既然想要，与你就是了。”</p>
“不过，可不许说是我所画。”</p>
“免让他人看了，笑我画技粗烂。”</p>
杨万山哈哈一笑，将画晾着，与他说起今日东湖‘万商集会’，说：“那些商人都想一见世才……”</p>
“我推测，他们想让你做担保，怕官家往后收取重税。”</p>
刘彦思虑少许，笑道：“我可以去见他们。但担保之事，我却不能做。”</p>
“临安县非一人永治，县里早晚会换官家……”</p>
“我若担保，将来官家之过，都要算到我头上。”</p>
“我看他们并非想让我担保，只是想讨个立书。”</p>
“可让子洵与他们立下‘官商契约’，在契约中写明税收，先把利益分配好，留下个可以浮动的空间，不管是上浮还是下浮，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。”</p>
“对于大号商贾赐予商会座次，对于小号商贾减少税收。”</p>
“如此大商得名，小商得惠，各有所得，适用于他们自身利益。”</p>
“最后再定一条……”</p>
“若下任知县私自改约，乱收商税，这契约便作废，他们自行离散。”</p>
杨万山击掌称‘善’，转顾窗外道：“事不宜迟，内兄已去东湖，你我这边过去。”</p>
刘彦点头与阿九交代几句家事，便与万山出门，乘船赴东湖。</p>
……</p>
己时东湖，天青水阔，百商齐聚。</p>
东山湖畔处，商船近两百余艘。</p>
山庙下集市甚为热闹，不止有大小商人，连一些县乡小贩都跑来凑热闹，可谓众人千面。</p>
知县陆侯领县丞、主簿、押司等官吏，在一家茶棚与到会巨商叙话。</p>
这些商人皆为钱塘一带大富户。</p>
其中一白须银发老者坐首位，与官家面谈叙话。</p>
这老翁乃严州新安郡李太公，膝下有三子一女，三子皆捐员外出身，一女嫁入郡王府为妾，在严州颇有名声，家财千万贯。</p>
其买卖遍布江南，与安南国等南海小国，亦有生意来往。</p>
交易之货品，不乏贵重的金银、瓷器、玉料、宝石、珍奇、香料等物。</p>
李氏族人也遍布江南各州，经营各个行当。</p>
今日所到商贾皆敬重李家名望，才让李太公坐头位。</p>
那太公拂须道：“我家正要北上通商，把安南等国奇货运至长安，与西域商人易货买卖。目下缺个稳妥的转运之地。”</p>
“我观东湖万亩福泽之地，正是我等停船好地方。”</p>
“若是西域长安、中原之货也能到此，在此作为交易集市，那便更好！”</p>
陆侯请茶，附和说：“我等之意也是如此。当日我向世才请教‘后治之法’，世才便与我等提出这个思路。”</p>
“但想做成这个‘转运集贸’之地，还需诸位商家助力。”</p>
“众人拾柴火焰高。”</p>
李太公听后耳朵一动，心思转动，眼眸四顾：“此东湖集市做成，与我等有大利，货物来往亦方便。”</p>
“老朽今后就把北上之船停在此处，诸位谁要与我易货，皆可来此交易。”</p>
周围商人听他一说，各有心动。</p>
他们平日买卖都是一家一家的找，若是众商皆聚于此，那便是一家与百家做买卖，小生意也能做大。</p>
说话他们纷纷同意。</p>
有一商贾问：“今日奉义可来？”</p>
陆侯却也不知内弟能否请来世才。</p>
这时，忽闻集上喧嚣起来，乡民众口皆呼：“奉义大官人。”</p>
茶棚里外，一众商贾寻望顾看。</p>
见人群中一君子与乡民做礼数，显足文士风度。</p>
李太公笑颜拂须，对身旁少年说：“真是君子之风啊，所谓君子如玉，大概如此也。”</p>
少年点点头，看着那方走来公子，似一眼入诗画。</p>
其身后，有一位篮衣秀士，也观刘奉义出神，心说：“表妹之卦真的灵验，今日便在此见到他！”</p>
“钱塘潮会之日，他在船上，我在岸上，只闻其名，未见其人。”</p>
“这次同在岸上，倒能结交一场，留下一面之缘，再见不生疏。”</p>
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