酸枣大营的议事大帐内,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袁绍猛地站起身来,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青铜酒樽,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竹简上,将那些精心准备的奏议浸染得模糊不清。
“既然诸位执意如此,袁某告辞!”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每个字都裹挟着压抑的怒火。帐内众人或低头不语,或交换眼色,竟无一人出言挽留。
袁绍大步走出营帐,十月的寒风迎面扑来,却浇不灭他胸中那团火。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孤零零地横亘在军营的泥地上。他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——这些目光短浅之辈,竟看不出另立新君才是对抗董卓的上策!
“本初,且慢行一步。”
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,袁绍脚步微顿,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幽州牧刘虞追了上来。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者须发已白,却步履稳健,眼中闪烁着长者的睿智。
“刘使君不必相劝。”袁绍没有转身,声音里带着几分生硬,“道不同不相为谋。”
刘虞绕到他面前,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:“年轻人气性大是常事,但成大事者,当有容人之量。”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,递给袁绍,“擦擦手吧,方才你攥得太紧,指甲都刺出血了。”
袁绍这才惊觉掌心传来的刺痛,低头看见几道月牙形的血痕。他接过帕子,突然觉得眼眶发热——自从叔父袁隗被董卓杀害后,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关心过他了。
“使君……”他的声音软了下来。
刘虞拍拍他的肩膀,像对待子侄一般:“老夫明白你的苦心。董卓暴虐,天子蒙尘,若能另立贤君,确是一条捷径。”他望向西边洛阳的方向,长叹一声,“但时机未到啊。各路诸侯虽聚于此,却各怀心思,强求不得。”
袁绍沉默不语。远处营地的篝火次第亮起,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。他想起方才帐内情景——孔伷、刘岱、王匡等人虽支持自己,但孙坚、张邈那帮人却态度强硬。尤其是那个江东猛虎,竟当众拍案而起,说什么“国贼未除,先谋废立,此乃大逆”。
“本初啊……”刘虞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,“老夫明日便要启程返回幽州了。边境传来急报,乌桓人又在蠢蠢欲动。”
“乌桓?”袁绍眉头一跳,突然想到什么,“使君是说……公孙瓒若在,也该回来了?”
刘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:“伯圭他……确实该回来了。”话中似有未尽之意。
袁绍心头一紧。公孙瓒——那个白马将军,与自己素有嫌隙。若他真从边境得胜归来,以他刚烈的性子,必不会支持另立新君之议。更麻烦的是,公孙瓒手握精兵,在军中威望甚高……
“使君何时动身?”袁绍强压下心中不安,故作平静地问道。
“明日卯时。”刘虞捋了捋胡须,“临行前,老夫想送你一句话——成大事者,不谋于众。有些路,注定要独行。”
袁绍深深一揖:“使君教诲,绍铭记于心。”
二人行至营门处,暮色已深。刘虞的随从牵来马匹,老州牧翻身上马,身形依然矫健。他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一眼连绵的营帐,忽然压低声音:“本初,河内、兖州、豫州,这些地方你都有人。但记住,刀兵终是下策。”
袁绍心头一震,正欲追问,刘虞却已扬鞭而去。月光下,那袭玄色官袍渐渐融入夜色,只余马蹄声渐行渐远。
他站在原处,任由夜风吹拂衣袍。脑海中逐一闪过那些诸侯的面孔——支持自己的刘岱、孔伷、王匡;反对自己的孙坚、二张、桥瑁……还有那个随时可能杀回来的公孙瓒。
“不谋于众……”袁绍喃喃重复着刘虞的话,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。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,脚步越来越坚定。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