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分的风裹着沙砾掠过陈家洼,老槐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,正巧盖在王建国新刻的界碑上。这块木牌是为划分新品种试验区而立,歪歪扭扭的字迹还带着木屑,如同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—— 省农科院的专家组明日就要来验收乡镇科研示范点,而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露风,刮断了三株珍贵的嫁接枣苗。
秀兰在厨房揉着面团,案板上的红枣碎沾得围裙斑斑点点。自从与日本签订合同,她便开始琢磨改良枣泥饼配方,竹编簸箕里堆着的实验品,有的烤得焦黑,有的却还带着生面的黏糊。她盯着灶膛里跃动的火苗,恍惚看见母亲佝偻着背往灶里添柴的身影,铁钳夹着柴火的 “噼啪” 声,与此刻面团拍打案板的声响渐渐重叠。突然,搪瓷缸里的枣茶溢出,褐色的液体漫过她手背的烫伤疤痕 —— 那是调试真空浓缩机时留下的印记。
小虎的手掌在新到的数控切割机上摩挲,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。这台价值不菲的设备是用日本预付款购置的,可操作面板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标识却像天书。他掏出裤兜里皱巴巴的《机械原理》,夹在其中的向日葵书签残片簌簌掉落,想起陈满囤家小子前日路过车间时的冷哼:“装洋玩意儿,咱庄稼汉用得上?” 少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油污在操作台留下月牙形的痕迹。
小梅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,阳光穿过玻璃在她的日语作业本上投下斑驳光影。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显示 “距中考还有 98 天”,可她满脑子都是三哥画的枣树苗基因图谱。铅笔尖在 “多糖成分分析” 草稿纸上戳出小洞,同桌递来的纸条写着:“听说你家要盖楼房了?” 她望着窗外远处的枣林,那里新搭的塑料大棚在阳光下泛着银光,像极了她梦中会发光的枣树苗。
建军站在省农科院的资料室里,白炽灯嗡嗡作响。他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小梅最新的作文 ——《我的科学家三哥》,字迹稚嫩却饱含骄傲。可眼前摊开的文件却让他眉头紧锁:美国合作方再次发来邮件,承诺提供全额奖学金和绿卡,条件是放弃陈家洼的项目。窗外飘来食堂的饭菜香,恍惚间与秀兰煮的红枣粥味道重叠,他下意识摸了摸裤袋里母亲留下的银顶针,那是离家求学时母亲偷偷塞进行李的。
专家组到来的清晨,塬坡被薄雾笼罩。王建国特意换上了过年才穿的中山装,领口浆洗得硬邦邦的,勒得脖颈生疼。当几辆锃亮的轿车碾过碎石路时,他看见秀兰紧张地绞着围裙,小梅踮着脚把自制的欢迎横幅又扯正了几分,小虎则假装专注地调试切割机,耳朵却偷偷留意着这边的动静。为首的张教授下车时,皮鞋踩进泥坑,溅起的泥水弄脏了笔挺的西裤,现场气氛瞬间凝固。
“这就是你们的科研示范点?” 张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,目光扫过简陋的实验室。墙角的煤油灯还未收起,与崭新的显微镜形成刺眼的对比。建军正要开口,秀兰突然端着铜盘走进来,上面摆着新烤的枣泥饼和热气腾腾的枣茶:“专家老师们尝尝,这是俺们用新法子做的。” 她的手微微发抖,茶水在粗瓷碗里晃出细小的涟漪。张教授咬了口饼,眉头渐渐舒展:“这个低糖配方... 有点意思。”
然而,实验数据审查环节却陷入僵局。当看到手工记录的观察日志时,一位年轻研究员嗤笑出声:“现在谁还用这种原始方法?” 小虎突然冲上前,油污的手指点着笔记本:“这上面每道划痕,都是俺哥在枣林里守了三天三夜记的!”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。建军按住弟弟的肩膀,却发现自己的掌心也在发烫,那些在月光下嫁接、在暴雨中抢救枣苗的画面,此刻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。
专家组离开后的第七天,判决书般的传真抵达。“嫁接成活率未达标准,示范点资格暂缓授予。” 王建国捏着纸的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