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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行有七八里路，将次天晚，王冬忧于霍雨浩过度操劳，提出稍作休整。无人反对，身兼团队的大脑与眼睛，对于精神力消耗不低，见不远处是一土山，四人遂择地休息。郭晔在树下坐了，见王冬与霍雨浩肩掌相抵，浩东之力的神妙，他还未亲眼瞧过，不免好奇。
一抹亮色自两人身间溢出，为世界增添华彩。此光不同于那烛火莹虫之光，乃是天地间最高贵纯正的金光。辉光艳艳，结彩纷纷，衬着那靓艳娇颜。
光明不愧是最强大的属性之一，与绝大多数自然元素天生具备亲和，令他也感到心醉神迷。郭晔想起老头对王冬的评价，一时若有所思。
穆恩的点拨与黄金树下的冥想，是他对光明感悟最深刻的一次。尽管不甚明显，武魂多少包含了些光明属性，即便无法如王冬那般，将来对光之规则的理解也有极大帮助。
遥远的暂且不提，至少，金丝藤面对光明属性的攻击时，不会如去年那般脆弱。
想到这，郭晔不禁心情一黯，自己现今考虑最多的，便是如何提升实力，看上去虽无不妥，他却不喜欢这种感觉，好似被裹入一台高速转动的机器。
无论在学院、星斗，亦或红石城，决定人地位高低的只有强大与否。这本无可厚非，但唯一体现方式为等级高低，好像老妈救治伤者时，房里容不下任何杂质，判断标准单一到可怕。
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，在斗罗大陆是不存在的，这里唯一的状元是封号斗罗，最多再加上九级魂导师。然而只有足够复杂的世界，才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。
不知与运转模式单一是否有关，大陆已经万年没有出现过神明，如帝天、黄金树这等伟大生命无法成为神，也无法代替神。
神祇作为智慧生物的最强者与引领者，他们的选择往往决定世界走向。
……
“大家小心。”
正思量间，被霍雨浩出言打断，却见他目光灼灼，向树林深处望去。忽闻一阵风起，与那寻常天风不同，吹得四周鸟兽群散，枝叶飘摇。
郭晔眉头一皱，轻轻地吸了一股，其中略含腥臊之气，不似虎风，多半是些旁类魂兽。
风尾过处，巨木背后夜枭般嘶叫一声，扑地蹿出只杂色狸猫。四人心中一凛，但见那狸猫黑中带青，爪如银钩，目如蝎尾，满嘴的利牙似刀似戟，口里不住地淌出涎水。
“这是虎……虎什么猫来着？”他垂首作沉思状。
“让你课上不好好听，虎魔猫，下次记住了。”王冬半说教半显摆地提醒道，样子令萧萧不禁抿嘴偷笑。郭晔偷摸翻个白眼，心说那节课我压根就没上。
未知的对手才最可怕，尽管来者不善，几人心中紧张已消去大半。即便最不起眼的郭晔，也有独力击杀千年魂兽的经历，殷雷虎修为虽不及，却有先天血缘优势，一进一出，这狸猫未必能强出太多。
而他已今非昔比。
那虎魔猫望着四人，低吼一声便跳将下来，又不见它落地，只是左右盘旋，肋下膜翼舒展，化作一团黑烟扑上。霍雨浩刚有动作，只见它影子一抖，在空中毫无预兆地折向，尖锐的轨迹能活活羞杀最灵敏的飞鸟。
王冬蝶翼表面光芒大作，正欲发动魂技，精神共享传来那不过是道残像的信息。虎魔猫身形再转，四爪在镇魂鼎上轻轻一踏，第三次改变方向，酝酿已久的灵魂冲击也没能用出。
郭晔原站在两人侧后，只听得呼呼风响，表情一僵。
搞甚么啊？真当自己好欺负？
要论修为，他确是四人最末，技能花哨也无法与这群双生武魂配魂骨的比拟。但这里林木繁盛，生命规则大行其道，正是郭晔的主场。
略一动念，数十条藤蔓破土而出，盘团似架，勾连如网。虎魔猫只觉靓眼一花，便掉进迷阵中央，周围路径被封个严实，进退不得。
好狸猫，身陷缧绁，不慌不忙，竖起尾，抡开爪，匆忙召出的金丝藤被左右搂开，其中较脆弱者纷纷断裂。郭晔手一招，心一动，藤蔓表面生出细密倒刺，一眼望如荆棘林，向虎魔猫身上挂去。又见那狸猫两眼瞪起，瞳子细如牛毫，毛发上青光闪烁，将尖刺都滑开了去，半分滞涩不得。
匆忙间，窥得藤林有一缺口。到底是头畜牲，长嘶一声，不假思索便钻将进去，岂知是故意卖出的破绽？郭晔见它入罄，无数铿锵声自衣下翻出，金铁交鸣间，露在外面的双手已多了层铁甲。
他从未中断对魂导器的研究，成功制出磁轨炮后，其余贴身装备也经历过更新。灵镜铠已不再局限于护臂大小，而是从指尖至肩头的完整臂甲。
二级？
时刻维持精神探测的霍雨浩大为惊奇，郭晔同样选修魂导系是他熟知的，只是这提升速度略显诡异，自己已不再有压倒性优势。
郭晔不关心旁人如何想法，他已锁定虎魔猫的轨迹，却并非靠精神共享。
精神类魂技终究是少数，大多人仍依赖于视觉，魂师也不例外。白昼临敌方能取胜，若黑夜猝遇敌情，目不能视，闪闪发亮的魂环却是上佳标靶，故而惧怕夜战。
郭璥为克服这点，将武技中追、截、顾三法融于一贯，最终达到其机自灵、其动自捷之境界，即便身处黑夜，但凡风吹草动者，有触必应。郭晔虽未得其神韵，现如今却也能通晓大概。
花叶纷飞间，虎魔猫的来路已了然于心。郭晔壮胆生哏，起前足，带后足，拽开步子，犹如马奔虎践，直直迎将上去。
拳劲如枪劲，出手便是炮拳的精髓，此情此景与和朱露交手大为相似，却又全然不同。那狸猫瞧郭晔动作迟缓，不以为意，两爪左右挠将过去。却不料他初时犹可，动时一鸣惊人，眼见乌黑的铁拳劈头盖脸袭来，不敢怠慢，放弃接下来的攻击，收爪回防。
“大人，时代又变了。”
心中暗咐着，灵镜铠肘部位置突然光芒一闪，爆炸声令三人都吃了一惊。侵略如火的炮拳再次加速，在虎魔猫茫然不解的目光中砸在顶门，爪子甚至忘了抬起。一时间七窍喷红，劲力传到口子里，银牙散如漫天星辰。
爆破音再现，前手斜刺，后手上挑，正是扎枪的技法，用心时，辗转不停，永远有着后招。郭晔双肩一耸，又一拳击中狸猫的下巴，直打得它嘴歪眼斜，却似开了个盐酱铺，鲜血呈雾状爆裂开来。
萧萧收了镇魂鼎，王冬本着尽人事的态度，翅尖一扫，虎魔猫被被抽个筋斗，撞在一棵树干上，哀嚎一声竟不动了，口鼻里不住地向外淌血。郭晔要射出飞凫，手臂却被霍雨浩压下：
“按之前说好的，这次，先不杀它罢。”
正犹豫间，原本奄奄一息的虎魔猫抖擞精神，三蹦两蹿便消失不见，逃得干脆利落，众人为之一怔。浩东对视一眼，挠挠头，被一只畜牲骗过的感觉着实尴尬。
“呼——”
解除了灵镜铠，郭晔原地甩动几下胳膊，笑道：“第一次发现，有魂导器加持时手感真的不赖。”
“你这哪还像个控制系？”王冬皱眉道，就连萧萧也忍不住多扫两眼。
击退了虎魔猫，四人少歇一阵，又复前行，看不尽那林中野景，岭上风光。行至晚间，只见树林深处枝杈横生，犹如森罗鬼爪，一股子肃杀逼将过来，郭晔嘴上不说，心里踌躇。队伍正横向移动，霍雨浩止步，掇肩立于树下道：“今天便走到这里，我们去外围休整一晚。”
没能找到适合的魂兽，萧萧略有不甘，却也惯于听从班长安排。当下辨认方向，笔直向外行去。
走不到二三里路，霍雨浩再停脚步，却是示警。王冬稍显茫然，郭晔深知其直觉灵敏，不疑有他，瞬时间将自己武装起来。同时魂技发动，无数种子被洒入周边泥土，如遇险情，绝非先前那般疲软。
“会不会是老师？”萧萧毫不慌张，笑着问道。
“不对，有杀气！”
霍雨浩一把将王冬拉住，拦在萧萧身前。从周围植物传出的气息中，郭晔品鉴出恐惧的味道，心下骇然，犹豫是否将磁轨炮拿出。
忽闻林中发起一阵狂风，听得树后噼噼啪啪几声乱响，一条黑影翻滚纵跃，咆哮剪尾而来。
众人面色俱是一变，霍雨浩双目凝神，将精神探测催发极致，定睛看去，竟又是虎魔猫。这只更是凶厉非常，且不说身量阔了数倍，但见张牙舞爪间，扰雾飞云，遮天蔽日；哮吼怒嗔时，百兽皆悚，山川震裂。
大猫身后不远，便是前不久逃掉那只，鼻青脸肿，爪牙折断，全然不复往日精神。王冬神色微变，萧萧喃喃道：“打了小的，来了老的。看来，有时候是不能心软啊。”
坏了，我成赵无极了。
见此情形，郭晔也甚是懊悔，没能补刀是自己最大的失误。这虎魔猫与去年那幽冥狼又有不同，并非孑然一身，谁也没料到背后还拖家带口。
这里没有未经世面的雏儿，他尽管没能参加大赛，也不乏临敌经验，只是这等凶险的勾当还未曾见过。想起老饕定然守在不远处，心神稍定，暗自将魂力凝聚在双臂之上，两根粗大藤蔓自腰间探出，根须刺入地下。
在精神探测中，虎魔猫的身形被完美勾勒出来，肉眼看时，却只有团模糊的虚影。见它大有扑跃之象，郭晔先发制“人”，手臂抬起，一声轰鸣，是灵镜铠最强的攻击手段——没良心炮。
磁轨炮虽穿透力惊人，但毕竟消耗太高，这狸猫绝非容易锁定的货色。郭晔也未指望一击建功，只想靠大范围爆炸阻上一阻。
掌心喷出长长火焰，炮弹打着旋向前飞去。
虎魔猫嘴角勾起，仿佛在说：就这？
绿色雾气迷人双眼，却逃不出灵眸的感知，哪里是什么雾？分明是熊熊燃烧的魂力！霍雨浩瞳中光芒跳跃，炮弹出膛后，方见它有所动作，长尾伸展，径直揽住小猫腰腹，将其甩出十余米远。
四爪蹬地，上身端正不动，众人皆知其已不在原处。缎子般的毛发戟张，几丛毫毛被碎片切断，气流将其送至高空，不见飘落。
原地留下的残影未消，沿途洒下青黑之气，与火光相激，有若长长的焰旗，侵蚀周边一切。
箫声响起，效果几非肉眼可辨，二者间修为差距太大了。眼见一道黑光迎面而来，霍雨浩避无可避。
郭晔尚未从开火状态调整过来，援救不及。
铿！
夜空下响起一声脆音，声音不大，震荡却摄人心脾。王冬抵住霍雨浩背部，浩东之力瞬间提升至极限，几近透明的晶体笼罩，正是冰帝之螯。
二人合力，爆发力量远胜一般魂师，就连戴华斌也曾败在这招之下。交手瞬间，虎魔猫身子一歪，斜斜甩了出去。霍雨浩斗觉胸口气息一窒，臂膀酸麻，掌心剧痛，冰晶上留下数分深的抓痕，极致之冰的效果竟是半点没能使上。
王冬张开两翼卸力，以免撞树之祸，胸口却被震得隐隐作痛。之前的感觉像迎面撞向一座山峰，即便是山，遭此冲击也会崩落几块石头吧？却只堪堪阻住虎魔猫的来势。
她已没时间纠结这些，虎魔猫在树上一蹬，再次扑上。右爪挥动间，光刃已携千钧之力劈下，目标却是萧萧。
魂力震荡处，众人眼中所见景象已然扭曲，甚至虎魔猫的身体也模糊不清。萧萧听到隐约的怒啸，如巨岩当头砸落。没人怀疑中了这一下，人类孱弱的身体只会被拦腰截断。
一击之威，将萧萧逼至悬崖边缘。
不愧是大赛中脱颖而出的少女，虽处危境，心神不乱，足下鬼影迷踪连踩，向后跃出。人在半空尚未落地，眼角一紧，光刃已迫至身前。
萧萧未料到攻击竟来得如此之快，来势既急，相距又近，实是难以回避。当即身子后仰，架起铁板桥梁，光刃几乎擦着身子飞过，衣带被削去一截。
尚未回神，只听霍雨浩大叫“小心”，虎魔猫全身一阵扭曲，双眸中血色闪动。两者以精神力硬拼一次，人类一方反处上风，只是于全局无碍，虎魔猫扑至萧萧身前，这次挥舞着实体的利爪。
一里外的玄子眉头紧皱，双掌一错，魂力便渗入泥土。抢上数步，只待虎魔猫发动，自己便施以援手，哪知情形又有变动，鼻孔里哼出一声，刚抬起的脚又沉下去。
萧萧大脑急转，可须臾间哪里想得出自救之法？眼见利爪当胸横扫，心一横，三座大鼎布在虎魔猫周边，准备发动鼎之震荡，即便无法将其重创，也能为班长创造一个机会。
最不济，也能多一点概率逃得性命。
生死之间，她忘却了不远处另有强者相护，只想用生命拖延对手，哪怕是一瞬。
……
郭晔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做，并非热血上头，而是如婴儿般单纯，自然而然便出了手。
在那个世界，他教学生的时间远少于做学生，某些习惯却似乎带进骨子里。
萧萧只觉身子被拉住，行将释放的魂技被打断了。两人小臂搭在一处，胳膊未动，响起衣袖的摩擦声。声音不大，却令人烦恶，听后似觉血流紊乱。
“不要——”
手臂分开，萧萧凭空飞起，却是被抖了出去，力道之奇令她无从抵御。郭晔的袖口胀如生风，此时直面虎魔猫的变成自己，若想后悔也太晚了些。
“呀！”
他低喝一声，骤然前冲，与虎魔猫迎面贴在一处。
嗓音清亮，专属于年轻人。
玄子面皮一紧，心底暗骂一句。原以为这小子贸然行动是有什么底牌，谁知到头来还要他老人家相救，不过这次多半赶不及。
想起穆老的嘱咐，只觉眼皮阵阵跳动，然而事态并未朝想象中发展。
“这！这？”
他目瞪口呆，一时竟忘了出手。
……
郭府，后院。
庭院内无端传出叱喝，小虫飞身而起，空中身形变换，手演一演，一记膝蹴击中郭璥下颌。落地时未及调整姿态，抬头向前望去，却见师父一个筋斗立直，身子稳稳，不见摇晃。
连续数次攻击皆是如此，她很了解自己的力度，但落在老人身上毫无效果。郭璥的体格依旧强健，一身干冷肌肉可开碑碎石，拳脚打在上面，触感却如同羽毛。
“还要再试试吗？”
老人微笑着问道，小虫摇摇脑袋，额前一缕白发若隐若现。没人喜欢徒劳无功的尝试。
“这，便是脱力。”郭璥从地上拾起片落叶，魂力注入，原本干枯的叶脉渐渐泛绿。“打熬筋骨，打熬肉身，打熬皮肤，最后将身体化为厚重的石壁，再沉重的攻击也能弹回。这是老夫当年修习的基本功，与大多数人并无不同。”
“但不能称为真正的技巧。”
小虫不发一言，大脑却在飞速运转，将郭璥说话时的言语、姿态全部刻入脑海。
“师父要你做到的，”他将树叶递到小虫眼前晃晃，“是将自己变成这个。”
叶子？她有些糊涂。
“将身体彻底放松，保持无意识的舒展。肌肉、骨骼、皮肤、筋络……将体内所有的僵硬感，全部消除。”
“幽影武魂的魂师，在外面可能会遭受非议，不过也是修习脱力的上佳人选。当你做到这些后，坚实的肉体便会像树叶样柔韧，纸张样轻盈，最后化为影子，化为风……石壁也不复存在了。”
老人将其凑至唇边，轻轻一吹，树叶便悠悠飘起。
“无论拳脚、刀剑还是魂力，只能穿过风，发挥不出任何作用，任何事物都不足惧。”
“您……已经能做到了？”小虫咬着牙，语气生硬。
尽管已在宗门待了数月，她仍未习惯与人交流，除师父与少数几人外，从未见主动和谁说过话。
“当然还不能。”
老人只是笑笑，相当洒脱。
“老夫天赋相对有限，此生恐怕无望触及，因此才选择培养你们，只希望有一天能亲眼见证那些玄妙境界。”
小虫自幼在海岛长大，想起数年前见过的奇景。那是海鸟在沙滩上与毒蛇相斗，二者修为皆是平平，可能都不属于魂兽，却与郭璥的要诀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海鸟的长喙将毒蛇啄得遍体鳞伤，一筹莫展。毒蛇在恼怒下用利牙回击，却被灵巧的两翼化解，只是徒劳咬下几片羽毛，不到一个钟头便成为海鸟的美餐。
“这些还远远不够，”郭璥揉着她的头，在那缕异常的白色处停留一阵，“寻常的举重若轻，那是双方空手的情形。面对利刃甚至强大的魂师，这份灵巧便再无作用，只会被一刀两段。阿诚。”
一旁的陈诚上前，施礼。
“就如往常那般吧。”
“得罪了，老爷。”
话音刚落，陈诚全身上下一阵噼啪响声，骨节像是放起鞭炮，手脚伸展，身子凭空拔高数分。
三枚魂环在身周律动，头脸手背已覆了层毛发，唇下隐隐有犬牙凸出。院里白刃闪动，已是抽刀在手。
“看好了，子衿，尝试飘动的感觉，最终化身为风。”
陈诚持刀静候，窥见老爷的手势，嘴里唿哨一声，横刀斩去。势大力沉，竟是出了全力。
小虫目不转睛盯着，刀刃刚刚触碰肌肤，郭璥乘势拧身，一个回旋稳稳落地。中刀的位置只余一道白痕，竟是连油皮都未擦破。
陈诚一击未中，并不停手。刀厚力沉，招招暗藏内劲，技法非常，刃锋飘忽不定，正是军中的单刀破敌之术。只见他刀光闪闪，劈斩横扫，刺截剁削，越打越是凌厉，一旁观战的小虫不免也暗暗心惊。
“不止用眼睛捕捉，还要用心去感受，”郭璥在交手之暇，竟还能抽空指点，声音一字不落传进徒弟耳中：“面对利刃，不闪不避，而是让自己飘起。”
“身体是风，手脚是风，每个部位都是风。”
正言语间，陈诚上步提篮，顺手一刀，朝着面门砍下。凭他的功力，倘若砍在实处，能将人分为左右两片。郭璥上盘不动，下盘不避，只待刀刃陷入面部，身子一沉，陡然一个前翻。右腿下劈，正中刀背，将单刀打落于地。
正要说话，只觉鼻头一痒，抬手一蹭，指肚上有抹极淡的红。
“嘿，”郭璥自嘲地笑笑：“到底还是老了。”
……
“好厉害。”小虫发自内心感叹道。
“不过是些小把戏而已，更重要的，是心境。”
小虫摇头表示不懂。
“师父年轻时，和你陈伯混迹军伍，以杀戮为立身之本，相当于将自己货与帝王。那时觉得最强大的，是霸者之心，称雄天下，不可一世。”
瓦片上有露珠声响，重复三次。
“后来才觉得忍者之心更胜一筹，不败，比取胜更为困难，于是从军中退下，选择了偏安一隅。”
郭璥转向她，目光柔和。
“直到近些年，我觉得稚者还要再上一层。随着年岁增长，愈发怀念自己六岁时，第一次握刀的单纯，那份心情甚是可贵。几十年来，老夫与人交手无数，胜多败少，却均是以经验技巧取胜，有时候会很不安。”
陈诚在一旁补充道：“老爷的意思是，高手对决，生死一瞬。心念若是不纯，经验反而成为拖累。”
郭璥点头表示赞同：“单纯之心，最为难得。”
……
郭晔神色平静，长棍与手甲相扣，反背于肩后，右手握持，整个人向前跳去，刀光闪动。
这套动作并不繁复，像悬崖上振翅的雏鹰，自然抖开翅膀。众人惊讶于不甚强壮的身体，动作竟能有如此美感。
利爪从他身前掠过。
以刀带身，斩马刀侧抡出一轮圆月。
郭晔转过身来，双手持柄，长刀横展，几乎是他两倍身高。虎魔猫一声痛吼，脖颈处毛皮已被切开，鲜血淋漓。
又是合而为一的脆响，伴随两声闷哼，冰螯与翅翼合力抵挡利爪，仍被击退。就在局面逐渐走向崩坏时，旁边冲来一个窈窕身影，萧萧挡在众人之前，双手猛地向下压去。
国之重器，鼎之震荡。
她的俏脸浮现不健康的潮红，全身经络针刺般疼痛，单薄身躯中迸发惊人力量，万年修为的虎魔猫竟被压制。
气势隐藏在形质中，令万物成型，人心既是气。
心力能影响现实，故意志力强大的人常有奇迹。
“王冬！”霍雨浩发出怒喝。
“来！”王冬随即呼应。
不待它回身反扑，三色光芒从两人身上亮起，正是黄金之路。此技一出，果真效果非常，虎魔猫被无可抗拒的力量定在原地，一道虚影自体内分出，随即重新没入。
再站起时，精神明显弱了许多，动作间是掩饰不住的萎靡。萧音再起，它嘶声咆哮将其盖过，通体化作碧绿颜色，宛如鬼火，行进间甚至有了数分猛虎之象。
麻痹射线打出，受碧光所阻，折向一旁。虎魔猫速度再增，双方几近触手可及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王冬看了眼霍雨浩，忽地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。双目紧闭，体内潜能被激发出来，强行驱散周身的压力。
嗤——
轻音撕裂短暂的宁静，也弹动人们脆弱的神经。
无数金光化为利刃，将虎魔猫的身体笼罩在内，一时间仿佛千刀万剐。虽破不得它魂力屏障，却也无法再进一步。
两人移形换位，霍雨浩双掌贴上她身子，浩东之力在体内激荡着。王冬整条右臂化为金色，指尖探处，露出一点极细的光芒，当它出现的一瞬，整片森林仿佛随之亮起。
刹那之间，死亡阴影笼罩在虎魔猫心头，自它突破万年修为，这还是首次距死亡如此之近。在漫长生命中，不是没有被强大魂兽追杀的经历，然而危机感皆远不如此时强烈，仿佛与死神呼吸相闻。
酝酿已久的光之破魔射出，虎魔猫正欲闪躲，身子却如醉酒般晃荡起来，霍雨浩眼中紫意一收，神情依旧冰冷。即便处于全盛状态，比拼精神力，虎魔猫也讨不得好，何况现今？
碧光向额前疯狂涌动，将光之破魔阻隔在外，万年魂兽已具相当智慧，本能令它不惜代价挡住这一击。脚下两株藤蔓钻出，表面生着坚硬外壳，郭晔觑见虎魔猫其余部位防御薄弱，当下魂技齐发，金丝藤将其腿足牢牢缚住，尖端朝先前的伤口钻去。
霍雨浩双眼短暂闭合，随即睁开，身边的王冬突然有种错觉，无比熟悉的人变得陌生，仿佛化身洪荒巨兽。
郭晔认出他将要施展的手段，曾正面击破幽冥白虎，却不知直至今日，霍雨浩方能独力使出。光柱一闪而没，作为极寒的领域，急速扩张时将前方一切笼罩，那是冰之皇者的愤怒，用风雪扫荡这个世界。
魂力被凝结，血液被凝结，寒流似乎冲入灵魂深处，虎魔猫瞬间失去意识。
一击制敌，霍雨浩身形不动，似在调息。王冬双手却离开他的身子，向另一方向疾飞过去。
不远处的千年虎魔猫惊叫一声，才反应过来，撒腿便逃。前爪尚未落地，身子僵硬，平平跌在地上。
若非消耗过大，这记灵魂冲击可直接取它性命。不过结局大同小异，王冬衔尾追上，闻得不远处几声闷响，外加若有若无的惨嚎，她惨白着脸缓缓走回，身后一轮紫色魂环浮起。
郭晔轻哼一声，斩马刀刃闪烁几次，消失不见，身体缩在刀柄上，最终未倒。
与虎魔猫擦身而过的一爪，自肩头划至侧腹，脱力未能完全化开。鲜血此时才缓缓渗出，将衣料洇红，斜斜的一道弧线，如袈裟逆披。
只是单凭本身实力，应被立时斩断，现在看来只是小伤，利爪切开外衣，切开软甲，切开肌肉，然后戛然而止。倘若放在平时，自己断无幸免之理，化解那一爪的技巧，却是怎样也回忆不起半点。
想不通，便不再纠结，能活着比什么都好。
萧萧上前扶住他，眼里是感激之色：“多谢。”
“身为同窗，互帮互助是自然举动，不必挂怀。”
郭晔打个冷战，霍雨浩收起武魂，再看他时表情复杂。“是我的错。”
“嗯？”
“白天是我阻止你，若杀了那狸猫，便不会有这起意外。”
抬起头，天空已渐渐沉寂，隐约可见月亮之影。郭晔摇头道：“不干你事，终是我自己心慈手软。”
“若我当时真一心想要杀它，你那样拦不住的。”
王冬上前，开口时有些别扭：“虎魔猫兼具风与黑暗属性，伤口如果不处理可能会恶化，而黄金之芒正是它的克星。”
见她言行忸怩，与往日大大咧咧甚是不同，令人好生费解，只听得道：“我可以帮你治疗一下……”声音却是越来越低。
郭晔眉毛一挑，似难以置信，半晌才道：“如此便有劳……”
话至半截，却被打断：“如果你当我们是朋友，就别再说这些生分的话。”
萧萧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。
哈哈一笑，郭晔任由王冬伸手抚在前胸。直到伤口附近残留的黑气被驱逐，那股阴冷也消散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暖意上下流淌。
“现在我要包扎一下，顺便换身衣服，女士们请回避，男士自便。”
三人俱转过身去，听得背后一阵窸窣，王冬突然抓到话中漏洞。
他为何要说女士“们”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