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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……来……大……漠……”</p>“大……漠……无……王……廷……”</p>
宏大的声音在王城之上回荡。</p>
江舟没有开口。</p>
但这句话也确实是他所说。</p>
恍忽间似有狂风呼啸，有大雨瓢泼，有雷霆骤鸣，亦有虫鸣鸟叫，草木抽芽。</p>
宏亮震耳，又充满灵动生机。</p>
令人如聆天地之声，自然之音。</p>
因为这本就是天地自然的声音。</p>
江舟十万里锁剑，锁的不止是自身内天地的力量，也锁了外天地的神力。</p>
体为内丹，外丹存天地。</p>
天人合一，天地乾坤，亦为所用。</p>
这个声音是天地的声音，也是他的声音。</p>
摩格喀拉神色微变。</p>
内丹圆满，外丹存神。</p>
这是几近阳神的境界！</p>
他为满教大先知，负盛名两千余载，也不过内丹圆满，初涉阳神之境。</p>
他不是刚刚才开辟天阙，成就一品？</p>
怎么可能就有阳神之能！</p>
江舟开辟天阙，登临一品，早就惊动灵空仙界，对于世间的一品存在来说，并不是什么秘密。</p>
却也正因清楚此事，摩格咯拉才会如此震惊。</p>
究竟多浑厚的积累，方能一步跨越一品之中的步步天堑，直通阳神之境？</p>
“令师东阳先生尚在我王廷作客，江先生难道不想先见一见吗？”</p>
摩格咯拉心中着实受了些惊吓，竟也不顾宗师身份，出言暗含威胁。</p>
他却不知，江舟离阳神之境尚有不短距离，只是锁剑诀之奥妙，却非他人可知。</p>
江舟“说”了一句话，却是不再“开口”。</p>
目中眸光愈发澹漠涣散，彷佛那高高在上的天。</p>
眼中见万物，却不存万物。</p>
无视了一切。</p>
“稷奴好胆！”</p>
鬼方卜骨毕竟是一国之主，虽被那莫名的气机锁定，心中难以抑制地恐惧，却也很快将这丝恐惧强压了下来。</p>
这一句话，更是令他一腔怒火篷勃喷发。</p>
不过他虽看似狂烈莽撞，实则心细如发、城府甚深。</p>
早在奔回王廷之前，他就已经暗中调动了王城内外大军军势，与王城中的满神大法界。</p>
此时趁着开口怒骂之际，已经发作。</p>
王城内外，无数鬼狄骑士已经集结，在卜骨牵引之下，滚滚血煞汇聚冲天，彷佛无边际的血云将整个鬼方王城都笼罩在内。</p>
一座座暗红色圆堡与惨白射骨塔也瞬间接连，如同一体。</p>
无形的气机镇压王城。</p>
此等封禁法界与大稷几座大城中所有一般无二，纵是一品亦能镇压，且各有奥妙。</p>
两重威势之下，江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，未有动作，反而闭上了眼，似乎在感应什么。</p>
下一瞬，摩格喀拉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，神色一变。</p>
他的感应中，竟失去了李东阳的踪迹。</p>
同时。</p>
在王城之外数十里。</p>
刚刚从王城之中撤出，汇聚于此的野夫营众高手，忽然看到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前方。</p>
却是上一刻还在鬼方王廷之中的李东阳。</p>
“东阳先生！”</p>
“李太宰！”</p>
众人一怔，旋即尽皆大喜。</p>
李东阳对自己突然出现在此，虽有惊奇，却并无惊慌。</p>
气定神闲地四下一扫，正襟一礼道：“原来是诸位英雄，诸位英雄高义，某拜谢了。”</p>
李东阳只以为是野夫营之人冒死将他救了出来。</p>
众高手一愣，受了重创的鹤冲天道：“东阳先生误会了，咱们虽有心营救先生，但奈何本事实在有限，不仅难救先生，反倒差点将自己搭进去，若非天波侯赶到，恐怕是……实在惭愧啊。”</p>
说着，其他人也都现出羞愧之色。</p>
李东阳一怔：“江舟？”</p>
鹤冲天道：“正是东阳先生弟子。”</p>
“喂，你就是他要救的人？”</p>
正说着话，一只白狐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，人立而起，盯着李东阳道：</p>
“怎么是个酸儒？算了，你快点上来跟我走吧，一会儿别误伤了你。”</p>
“还有你们，还说这么多废话？都不要命了吗？”</p>
白狐两爪叉着腰，仰着尖嘴，一副得意骄傲的模样。</p>
似乎令得鬼狄大乱的人是它，再过片刻，它就要大发神威一样。</p>
白狐忽然四爪腾空，迎风便涨，瞬间变成了一只头尾长有三丈余，神骏之极的巨大白狐。</p>
李东阳不解：“你是……？”</p>
“哎呀，别说了，快走吧，一会儿想走都走不了了。”</p>
众人一看远处四面八方皆是黄沙飞扬，滚滚数十丈高，连绵无尽，蹄声如雷。</p>
知道不宜久留。</p>
李东阳也没有犹豫，一只狐妖罢了，还害不了他，毫不客气地飘身上了狐背。</p>
他身为大儒，亦是弓马娴熟，否则也不会亲自带兵入北境。</p>
待他坐定，白狐便化为一阵妖风，眨眼不见。</p>
野夫营众高手见状，也纷纷各展手段，追着它身后离去。</p>
刚才此狐出现在那位天波侯身上，是他们亲眼所见。</p>
此番想来便是那位天波侯的安排，跟着它自不会错。</p>
鬼方王廷前。</p>
摩格咯拉发现李东阳不见，毫不犹豫地挥动了手中兽皮祭幡。</p>
江舟也与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动了。</p>
睁开双眼，两指如剑，缓缓刺出。</p>
目标正是那鬼方之主。</p>
时空似乎在这一瞬间冻结。</p>
鬼方卜骨根本没有反应。</p>
双目呆滞，神思凝固。</p>
眼睁睁看着一点锋芒朝自己眉心点来。</p>
彷佛是天地间最锋锐之物，乾坤万物，都不可撄其锋。</p>
纵然是时空也要被刺破。</p>
方圆数里之内，万物俱寂，连人的思维都被冻结。</p>
除了一人之外。</p>
摩格咯拉祭幡挥动，往日里如臂使指的祭幡，此刻却如举山岳，毫寸难移。</p>
终究还是动了。</p>
一瞬之间，如斗转星移，天地变换。</p>
茫茫大漠，万里黄沙，变成了一片苍凉莽荒的世界。</p>
天空是透着灰暗的苍青。</p>
大地是染着血色的暗红。</p>
天地之间竖立着一杆杆撑天的祭幡，一张张垂天的幡旗招摇，遮了天，亦覆了地。</p>
江舟那一剑，刺破了虚实之间的界现，出现在了这便苍莽的世界之中。</p>
无数撑天祭幡之间，出现了一尊尊顶天立地的巨人。</p>
暗红的肤色，满身遍布苍青色的纹路。</p>
如同远古的巨神战士，降临了这片天地。</p>
朝着江舟发出恐怖的冲锋。</p>
江舟目光无神，不为所动。</p>
这一剑，已经刺了出去。</p>
这一剑，无视了时空的界限。</p>
目光所及，瞬间洞穿。</p>
一剑横亘，彷佛割裂了世界。</p>
无数的巨人轰然倒地。</p>
无边剑气仍在肆虐，巨人成片成片地倒下。</p>
“轰隆隆……！”</p>
彷佛是苍天震怒。</p>
苍青惨灰的天空上，风云滚滚，一张遮天的脸庞轮廓缓缓突显。</p>
隐约可见苍老之貌。</p>
极似摩格咯拉，却又隐有不同。</p>
彷佛“天”一般冷冷注视着江舟。</p>
江舟抬眼，走过十数万里以来，终于第一次张口。</p>
“出来了……”</p>
澹漠的目光中彷佛有某种无形的枷锁崩裂。</p>
唇齿缓动：</p>
“剑……”</p>
“来……”</p>
“轰！”</p>
无声的轰鸣自人心底炸起。</p>
彷佛天地在这一刻破碎崩塌。</p>
破碎天地的……是剑。</p>
方才那一刺，非为杀敌，乃为断锁。</p>
断开真正的剑上的枷锁。</p>
剑从何来？</p>
茫茫大地，万里黄沙，苍苍青天，万里层云，丝丝风气，草木泥石……</p>
甚至连生灵的念头，天地间的一切，彷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剑，破空而来。</p>
百，千，万，十万，百万……</p>
数不清，数不尽。</p>
无数的剑！</p>
自高天之上，倾泄而下。</p>
自大地之上，腾空而起。</p>
这些剑，虚幻不实，只有着剑的轮廓，带着如若实质的锋芒、彻骨的寒意。</p>
闪耀着玉色的锋芒，裹挟着茫茫白霜的寒气，汇聚成了一条条冰霜玉龙。</p>
一时间，江舟周身有无数冰霜玉龙盘旋飞舞。</p>
无尽的剑，仍然毫无止境般破空而来，瞬息漫延。</p>
刹那间，彷佛淹没了天地。</p>
剑啸声声，龙吟阵阵。</p>
不过短短数息间，整个鬼方王城都似被剑气冻结。</p>
这里，是剑的汪洋，是剑的世界，是剑的地狱。</p>
也是生灵的地狱。</p>
更是鬼狄的地狱！</p>
那一片竖立无数祭幡的远古苍莽世界，似真似幻。</p>
那些巨神一般的战士，本就是摩格喀拉引动鬼方上百万鬼狄战士血煞神魄所化。</p>
似幻实真。</p>
巨神伤，则鬼狄伤。</p>
巨神死，则鬼狄死。</p>
无尽的剑潮化作冰霜玉龙升空，苍青荒莽的世界中，无数巨神化作了血雨碎肉。</p>
鬼方王城内外，万里黄沙之上，无数鬼狄亦同样置身于这一片剑的地狱中。</p>
一条条冰霜玉龙于天地间狂舞，血雨漫天，碎尸飞溅，残甲纷落。</p>
鬼方王城中，尚有为数不少的稷人军民。</p>
突然之间便见无数冰龙冲天腾舞，入目所及，都是密密麻麻的剑。</p>
这些剑，彷佛有灵性一般，能辨敌我，竟只杀鬼狄。</p>
饶是如此，众多稷人军民，仍是被骇得心胆欲裂，呆立原地，无人敢动弹。</p>
生怕一动，便被充斥在周身几乎每一寸究竟的剑切成碎片。</p>
天地间已经被剑所充斥，森寒剑意亦充斥周天之内。</p>
黄沙漫漫，竟都覆上了冰霜。</p>
彻骨的寒意，竟隐隐有将炎热的大漠化作冰川的趋势。</p>
连绵起伏的沙丘，覆上白霜，亦如一道道冰霜巨龙于大地之上绵延起伏。</p>
大漠之上。</p>
白狐驮着李东阳飞落一座百丈沙丘之上。</p>
望着脚下已经渐渐有薄霜蔓延而至的沙丘，感受着周身彻骨透心的寒意，众人望向百里外鬼方王廷方向。</p>
看着那一道道冲天而起的“玉龙”，张口结舌，神魂俱动，久久失神无语。</p>
“这、这是……什么……”</p>
有人颤抖着，喃喃低语。</p>
“人力……竟至于斯……？”</p>
“至圣……天波侯……已达至圣！”</p>
众人俱惊。</p>
至圣，绝不是轻飘飘两个字罢了。</p>
也就是江舟，其他人想要见上一个，穷尽一生也未必有这机缘，即便他们之中不乏武圣之流。</p>
亦有见识过人之辈，断然否定：“寻常至圣……绝难有如此恐怖力量，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阳神或是大先天方有此能为，那是几近于仙的力量，已经是人间极致，凡俗之巅……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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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可能……他才……多大？”</p>
如此年纪，成就至圣，已经令人不能置信。</p>
阳神……</p>
大先天……</p>
怎么可能？</p>
理智告诉他们，这不可能。</p>
但眼前一切，连绵黄沙，已尽化化冰龙起伏。</p>
千百里王城，无数玉龙腾空。</p>
裹挟着血雨漫天飞扬，残兵败甲纷坠。</p>
事实就在眼前……</p>
“鬼狄……这就完了？”</p>
看着无数玉龙狂舞肆虐，无穷无尽的剑仍旧无止境地自天地虚空之间钻出。</p>
鬼方王城方圆之地，都已化作剑的汪洋、剑的世界、剑的地狱。</p>
他们想象不到，如此宛如天灾般的剑中地狱，有谁能挡？</p>
自大漠黄沙之上，四面八方赶来鬼狄大军，如同飞蛾扑火一般，一拨又一拨地被搅入那剑中地狱。</p>
他们再厉害，人再多，又能有多少条人命能送？</p>
却有人摇头叹道：“完不了，完不了。”</p>
“王廷虽覆，鬼狄难绝啊。”</p>
众人一怔，旋即又反应过来。</p>
毕竟鬼狄人就算真的无所畏惧，但也不是傻的，人死得够多了，自然不可能再送。</p>
鬼狄人数以千万计，游居于无边大漠上，想要杀尽，又怎么可能？</p>
只盼能令鬼方元气大伤，或是将鬼方卜骨诛杀，那已经是天大之喜。</p>
鬼方之主，鬼方的王。</p>
虽无法与大稷人皇相比，却也是天命所归，一国气运所系。</p>
想杀他，没那么简单。</p>
否则天下间并不是没有能杀他之人。</p>
但眼前之景，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。</p>
他们现在只盼这剑狱持续得久一些。</p>
众人言说间，李东阳静静地看着，面上从惊奇到此刻的平静中带着一丝微笑。</p>
似叹似赞，口吟道：</p>
“一身仗剑揽天池，嘘噏银河落王畿……”</p>
“剑起玉龙三百万，败鳞残甲满天飞……”</p>
“呵呵呵……”</p>
嘴角的一丝弧度越来越大，渐渐成了大笑。</p>
“好，好，好啊……”</p>
“哈哈哈哈！”</p>
笑声中有欣喜，亦有悲凉……</p>
鬼方王廷前。</p>
江舟与摩格咯拉对面而立。</p>
江舟负手垂目，状似闭目养神。</p>
彷佛这周天之剑，非他所为。</p>
摩格咯拉双手紧紧拄着兽皮祭幡，亦是双目紧闭。</p>
只是七窍之间，渐有血溢出。</p>
而鬼方卜骨，倒在他身后。</p>
他没有死，单膝跪地，却仍死死支撑，纵然有摩格咯拉为他抵挡，却仍然难抗这剑狱的力量，同样七窍溢血。</p>
双眼仍死死盯着江舟。</p>
他是王。</p>
纵然败，也不可能对奴屈服！</p>
“啊啊啊啊！”</p>
凭着一股王者之念，鬼方卜骨咆孝着，竟然慢慢站了起来。</p>
天上骤然异变，风云滚滚，无数苍青之气自虚空狂涌而出。</p>
竟隐有与周天剑海剑龙分庭抗礼之势。</p>
滚滚苍青之中，似有物不断涌动挣扎，要破空而出。</p>
无形的气机，竟将周遭剑海剑龙逼退。</p>
那东西终于出来。</p>
是一张脸。</p>
如同那个远古苍莽世界中一般，一张苍青色的面庞轮廓。</p>
鬼方卜骨勐站起，奋力举起双手，咆孝道：“苍青天啊！护佑你的子民吧！”</p>
“呼……”</p>
遮天蔽日的面庞轮廓吹出一口苍青之气，无数的剑被吹得散乱倒飞。</p>
只是一口气间，这一片剑中世界、剑中地狱便缩小了近半。</p>
“鬼方国运天神……”</p>
“苍青天？”</p>
远方，李东阳见了这一幕，面上笑意微澹，喃喃说道。</p>
周围之人此时看到苍青天与剑狱之争，已经将心提起，满头大汗，双手紧紧捏拳，手指深深扣入掌中犹不觉。</p>
饶是李东阳修养深厚，此时也不免将指甲按得发白。</p>
王廷前。</p>
江舟缓缓抬头，一如在荒莽世界中，再度张口：“剑……来……”</p>
大漠黄沙上，本已延缓的冰霜再度急速蔓延。</p>
百万玉龙冲天而起，朝着那张巨脸呼啸盘旋而上。</p>
剑之三……</p>
一剑荡乾坤·剑起玉龙三百万！</p>
这一剑……</p>
荡尽乾坤！</p>
－－－－－－题外话－－－－－－</p>
一起发了。我已经是尽力不想在这种时候断的，要是按我正常的字数，这得是两章还多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