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7小说网 > 女生小说 > 向他奔跑景晔林蝉 > 10 现在不喜欢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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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三次被抢走了出租车后,景晔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,心道这种坏运气已经不是水逆能够解释得清的了。

    自从他回重庆,好像每天喝凉水都塞牙。

    他和林蝉相对无言,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,身体却无比诚实而默契地驱使他们走到了出租车上客点。但不知是倒霉,还是今天遇到的都是不遵守排队规则的人,景晔和林蝉等了十几分钟,依然在喝风。

    夜晚降温了,这地方离嘉陵江没多远,风也大,从背后涌上来,吹得头疼。

    景晔怕冷,他单手拎着购物袋,缩起脖子,毫无形象地站在原地,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瑟瑟发抖,不敢说话,生怕一开口牙关也打颤。

    这件羽绒服确实暖和,景晔好几次想把帽子扣上,可身边两个还穿着短裙的女生有说有笑,衬托得他活像只天寒地冻的鹌鹑,不敢再狼狈。

    也许因为夜晚堵车,出租来得少,刚到又被抢走了。不远处的公交站也排起长队,好些人眼看等出租车无果,纷纷开始叫网约车。

    手里一轻,景晔“哎”了声,发现林蝉不知何时从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挪了过来,一声不吭把购物袋提过去。

    僵硬的指尖得到释放,已经被勒出了红痕。景晔小声说了谢谢,低着头,两只手互相搓了搓插进口袋,试图缓解刚才的寒冷。

    “我叫个车吧。”林蝉“啧”地一声,不耐烦,“再这么等到明天都不一定有车。”

    离得近,景晔看他拿手机找到软件,刚输入上车点就跳出“高峰时期需要等候40分钟”的提示——退路又被堵死,林蝉也被噎住似的手指顿了顿。

    可能人倒霉到极致反而有点乐天派了,景晔居然觉得挺好笑的,“噗嗤”一下。

    林蝉冷着一张脸,无声地询问他你还笑得出来?

    “其实……也不一定非打车,我没那么怕被发现。”话语捂在口罩后面,景晔指了指公交站旁边的轨道交通标识,“坐轻轨吧,远吗?”

    林蝉面色缓了缓“可能要走个十分钟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们走吧,走两步还暖和些。”

    言罢,景晔抬头确认方向,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。

    虽然半句都没有透露,刚才他无意识地一猜测,仿佛落实了为什么林蝉非要打车的言外之意——景晔是因为懒,但林蝉连从黄桷坪来吃饭都能忍受一个多小时的公交,向来不太喜欢打出租,除非为了迁就他。

    在林蝉的认知里,景晔的秘密武器和他不希望被认出的心思太明显,他就算表现得毫不在意,动作却仍顺着景晔的意思去做。

    而类似的林蝉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,好像他们少年时代开始,林蝉就若有若无地将这种迁就融化成了他的习惯。

    该说懂事好,还是“对他好”更合适一些?

    十来分钟的路程,景晔走在前面,被风吹得太阳穴突突直跳,有些混沌不清的地方却前所未有地变得条理清晰。

    除了他,林蝉好像很少对别人有差不多的举动。

    所以林蝉不是懂事,是对他好。

    轻轨车厢内的暖空调舒缓了景晔过分紧绷的神经,没有空位,景晔就和林蝉一起站在了最边上。他歪歪扭扭地去靠住扶手,仰起头,总算放松了。

    沿江的线路,景晔侧着身,周围的人散开着站,只有他靠林蝉近些。

    林蝉正对着轻轨宽敞的车窗,沿途的光偶尔在林蝉侧脸一晃,短促地将他的眉眼染上一层或红或黄的暖色。轻轨内采光良好,但景晔就这么望向他,总觉得那点分一分神就捕捉不到的颜色和林蝉更合拍。

    他不是循规蹈矩的人,看着却比谁都安于现状。景晔下了这个结论,又转念想可谁又担保林蝉现在这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背后,没有朝深渊迈开脚步?

    景晔兀自乱想,林蝉却突然问他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说话,你听错了。”景晔掩饰过去,视线也随之拐弯,无处安放后干脆和林蝉一起看向窗外。

    轻轨行进平稳,速度极快,离得近的树影在夜色里连轮廓也看不见,可远一点的却无比清晰——嘉陵江大桥横跨江北和渝中,十二月,水流又细又缠绵。

    耳畔琐碎的说话声都不太让人在意了,景晔看了一会儿江水,在轻轨列车拐入某个车站速度放缓时,喊道“林蝉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他转过头。

    每一次,景晔对他说话,林蝉都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,仿佛不相信语言能够完全诚实。这目光一开始景晔享受,觉得有礼貌,后来他逐渐不太吃得消,现在被“林蝉喜欢我”的念头占据,更觉得对方这长久以来的动作别有深意。

    就像捕猎者已经瞄准猎物,瞳孔里的占有欲都快溢出来了。

    耳边“叮咚”一声,满脸疲惫的乘客涌进,声音一下子嘈杂。

    景晔问“你真是……吗?”

    他不必把那三个字说清楚,就算声音再小,也难免被别人听了去。尽管轻轨上出现熟人的概率万里挑一,景晔不想冒这个险。

    “我是什么?”林蝉疑惑地反问,景晔表情尴尬,他就先一步地领会了意思,点点头,“对啊,我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有要停的意思,景晔连忙挡在林蝉右手边,隔开了他和另一个乘客“不用——”

    “……同性恋。”

    林蝉安静地说完,补充“不用那么紧张,哥哥,没人认识我。”

    轻轨在这时重新启动,景晔刚才动作太大被惯性影响,微微踉跄,条件反射想抓住什么。手指落了空,却被林蝉扶住了胳膊。

    他站稳后一台手臂,轻巧地挣脱林蝉,面沉如水。

    之后再到换乘,景晔都没肯再和林蝉说一句话。分明是他已经能够确认的答案,不过再确认一遍……他别过头,清了清喉咙。

    景晔以为他不会觉得反胃的,毕竟那是林蝉,林蝉应该拥有特权。

    同性恋,这三个字在景晔听来极其刺耳,可从林蝉口中说出时他神态自然,甚至有一丝腼腆,眼睛也如寻常一样弯着,全没觉得在轻轨车厢里坦诚与众不同的性取向有任何尴尬。景晔按了按胸口,心跳很快。

    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对“同性恋”过敏,没那么严重,但确实让他有了点生理反应。

    换乘完毕,这趟轻轨没有之前那么挤,半边座位空荡荡的。林蝉坐下,购物袋放在脚边,他的头向后靠在车窗上,正好望景晔。

    “不过来坐吗?你脸色好差。”林蝉轻声说。

    他突然没有刚才在寒风中的刺了,小心地向景晔发出邀请,仿佛释出友善却害怕拒绝的小动物,纯良又紧张。

    景晔想这是林蝉。

    灌了铅的双腿迈过去在他身边落座对景晔而言并不轻松,可结束后,他竟有种说不清的释放感——就像本以为无论如何不会做的一件事,他却没考虑太久就完成了。

    换个人,蒋子轶或者虞洲,如果对他这么说,景晔不敢担保自己会不会当场逃跑。

    他只是……害怕,说不上来原因的害怕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你那么坦然地说了?”景晔低声问。

    林蝉低头笑了笑,他和景晔待在一起时很少玩手机,十指交叉,放在腿上“画室的同学都隐约知道点,因为我之前讨好过我们老师。”

    景晔声音有点变调“老师?”

    “他比你大……好像不到一岁吧,我也不知道他几月的,很好很温柔,被我们惹生气了说话都不会提高音量。画画水平也不错,有耐心……”林蝉掰着手指数那位老师的优点,每一条都像和景晔毫不相干,最后说,“而且我们是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几个字,林蝉就将他排除在外了。

    景晔突然语塞,那股酸胀感卷土重来,撑得他心跳越来越快。最初有点反胃的恶心倒没了,呼吸正常,但浑身都不舒服,泡进水里似的不受控。

    林蝉停了一会儿,转脸看向景晔,隐约在笑“但是,我没什么机会……也不怎么遗憾,可能我还没非常喜欢他,这种好感是急于证明……”

    “证明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只喜欢你。”林蝉问,“满意了吗?”

    景晔“……”

    林蝉以为他还没消化之前的坦白,又说“我一直不喜欢女孩儿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……”景晔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,桃花眼中黯淡,下颌微微地抖了好几次,才把回忆摊开到两个人面前,“我当时是误会了,以为……”

    林蝉缄口。

    道歉不该在这个场合的,景晔脱口而出“对不起,我……我不知道,也没有……我没想过,往那方面想,可能伤到你了,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林蝉摇摇头“无所谓。”

    他像没有说完,隐晦地承认了什么已经过去的情感,景晔“唔”地一声,在心里补全了那句梦里循环的告白,提示林蝉“有‘但是’吗?”

    “但是无所谓,反正我现在不喜欢你了。”

    轻轨到站广播充斥车厢,林蝉说完后站起身,拉住景晔身前的拉环,居高临下,背着光时他的眼睛格外的黑。

    那你喜欢谁?

    你喜欢谁?是你的老师,刚才在超市里看见的男人,或者甚至虞洲、某个我不认识的同学,新朋友?还是现在没有喜欢谁?

    景晔想急急地问,残存最后一丝理智叫了停。

    他随林蝉站起身准备下车,并排时没差多少身高,景晔好似气势无端短了一截,说话也小声极了“要不……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。”

    “出柜心路历程?”林蝉平静地问。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问我现在怎么想。”林蝉得到确认的回答,轻巧地给购物袋打了个结,他弹了下景晔的额头,带些暧昧气氛,接下来的话语在瞬间把这点气氛涤荡干净。

    “我想,景晔,你别烦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