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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魏吴三国鼎足之前，魏国是唯一一个大规模屯田以恢复耕种的国家。</p>三国鼎立以后，季汉者是唯一一个举国之力，集中民力物力修复、开拓前人留下的灌既工程的国家。</p>
至于吴国，很抱歉，虽然也有过一些动作，但规模并不算太大。</p>
到了现在，魏国已经丢失了屯田的优势。</p>
而季汉，却依旧保留着丞相在时重视水利灌既工程的传统。</p>
毕竟当年丞相接手大汉的时候，只有西南一州之地，而且还是千疮百孔，风雨飘摇。</p>
在外战争惨败，强敌虎视。</p>
在内家家戴孝，人心浮动。</p>
当是时，益州实是疲弊已极。</p>
面对蜀地世家的蠢蠢欲动，朝廷为了在与地方豪右的博弈中掌握主动权，不得不想办法掌握更多的钱粮。</p>
治水复耕种，以广赋税，就成了必然的选择。</p>
如果说季汉是形势所迫，那么那一年的魏国，其实有着比季汉多得多的选择权。</p>
可惜的是，曹丕接手魏国以后，宁愿征发民夫开凿运河，好让龙舟能从洛阳直入淮水，方便他领着大军游街。</p>
也不愿意好好整顿曹操留下来的屯田客府。</p>
以至于为曹操统一北方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屯田客府，在曹丕手里居然变成了一种负担。</p>
待到曹叡登基，倒是喜欢搞土木工程。</p>
不过方向是宫殿，而不是水利。</p>
待季汉取得了陇右凉州，对关中形成俯瞰之势后，曹叡想要补救，却已经是来不及了。</p>
手握屠龙术的冯鬼王，精准地看到了魏国天生潜在的缺陷。</p>
更重要的是，他还知道这种缺陷将在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历史趋势。</p>
他所要做的，就是给这种趋势添油加火，让恶之果早些到来，反噬魏国。</p>
汉吴两国的结盟，可以不断轮流出击，让曹叡根本腾不出手。</p>
每每曹叡想要整合内部时，他就会发现，汉吴总是两国掐着点出兵犯境。</p>
特别是季汉对魏国的巨大压力，让曹叡不得不屡屡放弃革除国内弊制的打算。</p>
反而是被逼得越发依赖世家大族。</p>
可以说，魏国的实际分裂，洛阳与许昌的分治，是内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。</p>
时到今日，汉魏局势，已然翻转。</p>
更别说季汉除了水利灌既工程，还有新型灌既工具。</p>
当年拿下陇右的时候，正好遇到陇右大旱。</p>
那时冯都护留守陇右，造出了不少水车，积累了不少防旱经验。</p>
这些年来，已经从单纯的高筒水车，发展出各类各样的水车。</p>
人力、畜力、水力，高筒、低筒、翻车，单组、多组……</p>
穷有穷的用法，富有富的用法。</p>
不管是哪种地形，总有一款适合你。</p>
以三国时代的耕种水平和耕种面积，只要不是遇到百年一遇的大旱。</p>
比如说像那种炎旱冒烟，万里赤地的情况。</p>
也就是说，只要河流里还有水，那么就不用太担心抽不上水灌既。</p>
而历史上发明了龙骨水车的马钧，这个时候正在修筑洛阳城的城墙。</p>
马钧是不是真的在搬砖不知道，反正魏国太傅就是这么说的。</p>
只是不过怎么说，魏国的底子也比吴国的要好上许多。</p>
面对延熙三年的这一场春旱，许昌和洛阳，就算是拼光最后一点底子，总也能勉强熬下去。</p>
但吴国就不一样了。</p>
豫章以东，主要是以建业为中心的丹阳郡和吴郡为主要产粮区。</p>
但吴郡乃江东世家林立之地，便于灌既的上好田地，早就被地方豪右所占据。</p>
普通百姓，寻常年景都是勉强存活，在这种旱情下，根本没有一点对抗天灾的能力。</p>
而丹阳郡，光是支撑起朝廷的府库支出就已经够勉强了，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赈灾？</p>
豫章以西的荆州，情况就更是复杂得多。</p>
荆州本是四战之地，前些年差点被战火烧成一片白地。</p>
直到夷陵之战后，才算是安定一些。</p>
陆逊主持荆州屯田，谁料到才过三年，屯田初见成效，就被调去了武昌。</p>
然后么，冯鬼王趁虚而入，大力推销种甘蔗。</p>
现在整个荆州都指着种甘蔗换红糖赚票子，再拿票子买蜀地的粮食。</p>
换成以前，真要被逼急了没粮食吃，把甘蔗砍了重新种回粮食也不是不行。</p>
反正到时候荆州士吏西望王师，乃至揭竿而起，肯定不是因为无聊或者喜欢吃红糖什么的。</p>
肯定是因为孙吴不得人心，大伙都是为了反抗独夫暴政。</p>
至于到了现在，这荆州的甘蔗，是动也不动不得了。</p>
因为吴国还欠着季汉一大笔债务呢。</p>
这笔债务的一部分抵押，正是荆州的粗糖产量。</p>
今年季汉才刚运了第一批兵器铠甲过来，你吴国这边，突然说抵押物不能按时交付？</p>
冯都护就算是再怎么豪爽大气，遇到这种事情，也会很为难的。</p>
大汉的东西，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，凭什么这么浪费？</p>
所以说，仁政爱民，并不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口号。</p>
或许平日里看不出对统治者什么好处，甚至还会让统治者觉得被过于束缚，不能恣意而为。</p>
但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，它却可以帮助百姓有更大的机会渡过困难。</p>
同时也让统治者能继续歌舞升平，享受得更长久一些。</p>
不至于治下有人总是想要在祠庙里烧火，然后学狐狸叫。</p>
就如吴大帝，这些年光顾着铸大钱搜刮民间财富，突然遇到这种情况，一下子就傻了眼。</p>
这个时候，莫说是派人出海。</p>
就是明年能不能按时组建起骑军，那都是个问题。</p>
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，地方上的公文有如雪片般飞来，全都是在告急。</p>
孙权在朝堂上询问诸臣应对之法，群臣皆一筹莫展，满朝文武，竟无一人能有应对之法。</p>
毕竟这是老天的安排，除了向老天祈雨，求老天可怜，还能有什么办法？</p>
最后还是丞相顾雍，老成持重，提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：</p>
让太史令推算良辰吉日，派遣朝中重臣前往各地主持求雨。</p>
除此之外，孙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，自然是同意了。</p>
毕竟府库没钱啊！</p>
求雨，已经是了便宜的办法了。</p>
只是现在全国都是旱情，那么多郡县，总不能把朝中的所有人都派出去吧？</p>
就在孙权与众臣商量怎么安插人手的时候，病才刚好不久的太子孙登，主动请缨，愿意外出前往诸地求雨。</p>
看到太子如此体谅自己，吴大帝不禁一阵感动。</p>
只是他对此事似有犹豫，看向卫将军全琮：</p>
“卫将军以为，太子之请如何？”</p>
孙权不问他人，只问全琮，皆是因为一件事情：</p>
当年称帝后，他曾派遣太子领军出征，群臣莫有敢劝者。</p>
唯有全琮上表，言古来太子皆是抚军监国，莫有领军出征，陷于险地者。</p>
这才劝阻了孙权，让人把已经出征的孙登追了回来。</p>
但见全琮起身作答：</p>
“太子体陛下之忧，恤百姓之苦，大善是也。”</p>
孙权见此，这才点头答应孙登的请求。</p>
散朝回到后宫，孙权面有忧色，忍不住地长吁短叹：</p>
求雨只不过是无奈之举，最后能不能求下来，谁又能知晓？</p>
而且就算是上天见怜，下得雨来，只怕今年的耕种也已经误了。</p>
“陛下，地方又有文书送来。”</p>
负责监察中央和地方州郡文书事的吕壹，虽然看到陛下的心情不太好，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禀报。</p>
孙权闻言，更是不悦：</p>
“又是关于旱情的？”</p>
“正是。”</p>
“不看！都是一样的事情，一样的说辞，他们除了这个，是不是就不会别的？”</p>
面对有类家臣的吕壹，孙权根本没有必要像在朝堂上那般，收敛起自己的脾气。</p>
但见他略有恼火地说道：</p>
“朕派他们出任地方，是替天子牧民！是让他们替朕解决问题！不是为了让他们一天到晚只知道发文告急。”</p>
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，总是会尽量躲开的吕壹，此时凑上来，自然不是为了触吴大帝的霉头。</p>
待孙权发了一通火过后，吕壹这才轻声说道：</p>
“陛下，正所谓一年之计，唯在春耳。如今春旱，宜早为冬日做打算才是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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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权正气在上头，闻言更是烦躁：</p>
“吾岂不知耶？但如之奈何？若吾亲自求雨而得之，莫说是一次，便是十次八次，亦可为之。”</p>
吕壹继续提醒道：</p>
“陛下，此时求雨，就算是能求得下来，恐怕已然迟矣！”</p>
“故而臣以为，与其求雨，陛下还不如想办法求粮，囤粮以防年末之饥，方是其时啊！”</p>
这些日子一直处于烦躁焦虑状态的孙权，听得吕壹这么一说，顿时就是一个激灵：</p>
“误了春耕，粮从何来？”</p>
谁都知道此事的根本，就是粮食。</p>
但如今江南淮北，皆有旱情，谁家会有余粮？</p>
吕壹等的就是孙权这一句。</p>
他微微一笑，又凑得更近了：</p>
“校事府监察文书，故臣早知陛下所忧。陛下有忧，则是臣之辱也。”</p>
“有辱则不敢轻忘，臣打听过了，蜀地那边，粮价仅是略有所涨，听说今年的旱情，对西边的影响不大。”</p>
孙权听到吕壹这番话，不禁惊喜交加：</p>
“此言可是当真？”</p>
吕壹连忙说道：</p>
“此等大事，臣岂敢妄言？校事府与汉国交通物资，早就打听好了。”</p>
自汉天子迁都长安后，南乡交易所虽然也跟着迁去了长安。</p>
但设立在永安的汉吴易市，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作用。</p>
永安易市，彷南乡交易所，每日都挂牌大宗物资价格，也承接物资交割契约。</p>
但仅限于蜀地对吴国的交易。</p>
不过这也足够了。</p>
从吴地过来的一部分商队管事，终于不用再跑冤枉路，前去南乡打探买卖消息。</p>
吕壹给孙权的惊喜还不仅于此。</p>
“而且臣与汉国那边，已经联系过了，说是今年要多买一些粮食，那边已经在筹备了。”</p>
孙权一听，勐地瞪大了眼：</p>
“当真？”</p>
“陛下，契约都已经备好了，就等陛下答应。”</p>
“好好好！此事乃是大好事，何须等吾答应？你直接应下就是！”</p>
虽然不知道吕壹能从蜀地那边买回来多少粮食救急，但多一担粮食，那就是多一份保证。</p>
更何况，汉国的粮食，一向充裕。</p>
这签了契约的，数量恐怕不会少……</p>
想到这里，孙权又想起一件事情：</p>
“那买粮食的钱，你从何而来？”</p>
“陛下，这正是需要陛下答应的原因啊。”</p>
吕壹说道，“其实这批粮食，不是府库里出钱，是荆州的大族，体恤陛下，愿意为陛下分忧。”</p>
“他们？”孙权一怔，“他们会这么好心？”</p>
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好心。</p>
而是因为校事府在荆州那边，有不少甘蔗园的干股啊！</p>
“陛下，他们当然是不会这么好心，自然是有所求的。”</p>
吕壹解释道：</p>
“如今交州先有夷乱，又有贼子叛乱，那些乱臣贼子，攻零陵、桂阳，其乱波及荆南。”</p>
“其中有不少交州豪右，乃至军中将士，牵扯其中。”</p>
“比如那叛将廖式廖潜兄弟，非但家中有不少良田，而且前些年还领着将士，在荆州屯了不少田。”</p>
“他们的这些田产，按理来说，是要没入官府的。现在荆州那些家族，就想着把它们都买下来。”</p>
孙权听到这里，脸上露出冷笑：</p>
“买下来？我看他们是想护着廖氏那两个贼子的亲族吧？”</p>
吕壹没有否认，反是顺着孙权的话说道：</p>
“陛下，廖氏在荆州，好歹也算是豪族，廖氏两贼子的亲卷，肯定是要连罪的，他们不敢保。”</p>
“但剩下的其他人，罪倒不致死，廖氏愿意出钱出粮替他们赎罪，倒也算是人之常情。”</p>
两汉以来，莫说是出钱赎罪，就是出钱买官，也是正常。</p>
孙权真要因为此事而责怪荆州廖氏，倒也犯不上。</p>
但他心里终是有气：</p>
“出钱出粮可以，但这价钱……”</p>
他看了一眼吕壹。</p>
吕壹会意，连忙笑道：</p>
“陛下放心，臣知道怎么做。”</p>
“你做事素来合我心意。”孙权见此，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轻松之意，“只是这个事，事关重大。”</p>
“既然他们愿意出钱粮，那就莫要客气，这个时候，可不是讲交情的时候。”</p>
有冤大头送上门挨宰，吴大帝肯定不会小气。</p>
再看看吕壹，孙权有悲有喜：</p>
满朝文武，竟不如一个校事府能为朕分忧，要汝等何用？</p>